消息傳到小天街，犀氏靈藥閣的瘦削掌櫃，第一反應是不信，很多人都不敢置信。

敖老頭年過五十，倔強固執，獨子雨蠻兕“殉國”之後，萬念俱灰一般，連部落都懶得回，常年領著孫子雨來住在小天街，十年寂寂無名，重新被別人註意到，還是沾了東疆重啟蠻祭的光，沾了孫子被蠻神庇佑的光。

這一次，他純靠自己的實力吸睛，以枯老之齡突破開靈境，成為荷葉蕩唯一能跟鳩山抗衡的大修士。

羆蠻巫迫不及待地闖上雨蠻山，見到了突破後的雨蠻敖，驚訝他的氣血磅礴，更驚訝他的返老還青，原本跟羆蠻老巫不相上下的年紀，陡然年輕了十幾歲，變成一個四十壯齡的中年人。

開靈境修士壽命起步一百二十歲，高者兩百歲，生命征兆不同於淬體境的凡人，在赤焰帝國，不分教民、蠻民，只有點燃了眉心神火的人，才有資格稱為修士，開靈之下，皆是凡人，壽不過七十。

敖族長突破的第二天，就領著孫子雨來出現在沃蠻的祭靈大典上，沒有故弄玄虛，沒有居高臨下，依然是往常那個倔強和善的雨蠻族長。

同被邀請觀禮的羆、詈、卮、笊、井、匏六大蠻部首領長舒一口氣，之前他們一直擔心，雨蠻實力暴漲以後，會不會變得霸道跋扈？

雨蠻敖的平和態度，讓他們高高懸著的心放了下來，真心實意地恭喜祝賀——

“敖族長，什麽時候舉辦升靈典禮啊，到時候別忘了邀請我們幾個。”

“是啊敖族長，典禮一定要辦得比鳩山那次體面氣派，讓他們整他炫耀！”

“敖族長，夔山掌今天怎麽沒來觀禮？是不是也要突破了？”

最後一句是卮蠻獠首馭問的，其它幾個蠻部首領全都支起耳朵聽著。

一直以來，雨蠻夔公認是河東九蠻裏最有潛力晉升開靈境的人，雖然河東淬體九重巔峰的人不少，加起來有二三十個，但都不如他的呼聲高，現在雨蠻敖逆襲突破，雨蠻夔呢？

雨來盯著卮蠻馭，替爺爺回答他的話：“夔山掌氣血磅礴，隨時可以突破開靈境，他年紀輕，潛力大，夯實根基最重要，不想急在一時。”

卮蠻馭訕訕，不死心地繼續追問：“小族長，雨蠻這麽短的時間，就能有兩人突破開靈境，你小小年紀也聚氣成功，是不是有什麽……秘法？”

雨來心裏冷笑，臉上笑得天真：“當然，我們部落有蠻神庇佑，夔山掌遲遲沒有突破，就是想等雨蠻山頂的神廟落成，拜祭蠻神之後再進行。”

雨來半真半假，也不全然把功勞的鍋甩給虛無縹緲的蠻神，諄諄告誡在場諸人：“圖騰之力妙用無窮，對突破開靈境幫助很大，如果可以的話，諸位先蠻祭，覺醒圖騰之力，修為至少能提升一兩個等級。”

沃蠻垚還記得雨來說過人不止八十一個主竅的話，猜測敖、夔能打破壁壘的原因與此有關，沈默著沒多說多問，專心主持祭靈大典。

雨來也暫時把註意力轉移到蠻祭現場，看得出沃蠻部落準備的很精心，祭臺修建的高大整齊，龍血藤燃燒的嗶嗶啵啵，準備獻祭給聖靈的血牲堆成三座小山。

所有參與此次蠻祭的青壯族人，身上塗抹厚厚一層黑泥，臉上又額外用紅泥、黃泥、白泥、青靛畫滿奇怪紋路，腰間裹著樹藤編織的草裙，戴著獠牙項鏈，虔誠跪拜在祭臺之下。

沃蠻老族長顫顫巍巍，三拜九叩之後，請出封印部落圖騰的獸皮卷軸，打開，露出一塊五色泥團，形似心臟，晦暗無光。

老族長痛惜不已，劃破眉心讓鮮血一滴滴落在五色泥團上，泥團吞噬了老族長的眉心血，多多少少會有些回應，起碼顏色應該變得豐潤鮮活，可惜沃蠻註定要失望，五色泥團始終晦暗一片，一滴滴眉心血滴上去，無法滲透進獸皮，滴溜溜滾落到祭臺下方。

沃蠻垚不死心，喝令族人屠殺血祭，祈求蠻神垂憐，三百頭火雲彘、八百頭角羊、兩百頭血尾銀狼、五十頭鐵背犀、五百條紫雲蟒全部割斷脖子扔到祭壇下，血氣繚繞，勉強讓封印五色泥團的獸皮卷軸飛上半空，卻連舒展開的氣力都沒有，五色泥團奄奄縮折在獸皮畫軸中，一動不動。

沃蠻垚圍觀過雨蠻祭靈的盛況，那張封印爻紋石柱的獸皮卷軸，一度飛上雨蠻山頂，遮天蔽日熠熠生輝，吸足氣血之後，封印在獸皮中的爻紋石柱幾乎破圖而出！

當時他站在山腳下，都能察覺到爻紋隨著獸皮一起滾滾蠕動，可自家的這團泥巴祖宗，連同它寄身的獸皮全都死氣沈沈，仿佛耄耋老者陷入沈眠，怎麽都呼喚不醒。

沃蠻垚不敢想象，如果這次祭靈失敗，他怎麽跟族人交代，怎麽讓部落在荷葉蕩立足！

不等他做出反應，沃蠻老族長已經先動了，用事先準備好的五色顏料，飽蘸眉心之血，在胸前畫滿詭異邪佞地符文，虛懸在他頭頂的那塊獸皮卷軸，隨著這些符文的畫成，漸漸舒展開來。

雨來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，猜測沃蠻老族長黔驢技窮，眼見部落祭靈失敗，不甘心了，豁出老命想要召喚邪靈。

獸皮中封印的圖騰是五色泥團，赤、黃、黑、白、紫五色縱橫交織，原本全都晦暗一片，漸漸地赤色圖案越來越鮮活，一根根脫離五色泥團，疾速繚繞旋轉，想要打破獸皮卷軸的封印，獨自脫出成靈，顯化世間。

祭臺之下，被殺祭的兇獸氣血蒸騰，瘋狂湧向半空中的獸皮卷軸，赤色土壤漸漸從五色泥團中脫出，化為一只通體赤紅如血的餮蟲，乍一看拳頭大小，吞噬起氣血卻仿佛無底洞一般。

隨著餮蟲越來越粗大，沃蠻老族長昏厥倒地，頃刻間又有七八個老弱族人沖上，爭先恐後地割破眉心，蘸血在胸前描畫詭異符文。

他們的加入讓餮蟲變得更加晶瑩巨大，幾乎媲美一般的蟒蛇，無頭、無目、無口耳鼻舌，吞噬地滿足開心了，也發不出任何聲音，做不成任何表情，只能疾速晃動尾巴發洩情緒。

雨來疑惑這只新鮮出籠的邪靈，其實是有點靈智的，它再怎麽吸噬沃蠻族人氣血，暫時並未傷及人的性命，更像是把他們當成人形血牲。

沃蠻垚曾經聽雨來說起過“邪靈”，也親眼目睹過邪靈氹吞噬鬼蠻犽的兇景，極度懷疑自家部落拜祭出來的大蟲子是邪靈，又不敢輕舉妄動，賊溜溜地看向雨來。

雨來苦笑，他眉心的神秘石卵不知道作什麽妖，打從進了沃蠻的地盤，先是活躍地不得了，對著沃蠻那副圖騰卷軸左看右看，還暗搓搓地借道雨來眉心爻紋，蕩出一片淡金色的符文，緊貼在獸皮中間的五色泥團上。

然後“泥團”漸漸變得邪性，孽生出偌大一條邪蟲。

只要邪蟲不鬧出人命，神秘神卵這個始作俑者就裝傻不吭聲，還威逼利誘雨來不要多管閑事，在他識海幻化出巴掌大一塊光鏡，告誡說那只餮蟲有大用處。

雨來想了想，他從東鳧沼澤裏弄到的蠱蘿，一直沒來得及祛除毒素，繅成繭絲，蠻荒餮蟲也沒弄到幾只，如果沃蠻祭拜出來的大蟲子真是升級版的餮蟲，真就有大用處。

神秘石卵不出手，雨來沒有必勝邪蟲的把握，輕則會被折騰地灰頭土臉，重則會被沃蠻族人叱成蓄意破壞祭靈大典的惡人，這只邪蟲是他們老族長豁出半條老命召喚出來的，是蠻神的恩賜，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讓別人殺死？

雨來不吱聲，沃蠻垚有苦說不出，只得眼睜睜看著部落族人一批又一批，悍不畏死地被邪蟲吸噬氣血。

放眼河東，論起族人氣血磅礴，除了羆蠻就是沃蠻，數千族人不計代價地投餵澆灌，讓這只邪蟲的體型越來越驚人，一開始只有筷子粗細，漸漸地手臂粗細、海碗粗細，到現在比一頭火雲彘王還要粗壯，體長好幾丈，懸在半空中像一頭赤紅色的巨蟒，祭臺下方堆滿了它的皮蛻。

邪蟲最後一次蛻掉皮殼，破天荒長出了嘴巴，能塞進一只大海碗的嘴巴，外加上下兩排猙獰的獠牙。

被邀請來觀禮的河東蠻部首領，個個都是人精，早就察覺到沃蠻祭靈邪性，八成召喚出來一只邪靈，唯恐步了鬼蠻犽的後塵，紛紛往祭臺外退走。

邪蟲的貪婪心思隨著體型一起暴漲，居然舍不得這麽多絕佳“血牲”溜走，撇下沃蠻族人不去吸噬，嘶磨著獠牙阻攔眾人。

卮蠻馭帶頭，一群蠻部首領奸猾地躲到雨蠻敖身後，誰讓他是新晉的開靈境大修，這只邪蟲詭異猙獰，實力莫測，其它人沖上去，一照面就可能吃大虧。

雨來也怕爺爺吃虧，催促眉心石卵：“這只邪蟲太猖獗，你趕緊制伏它，小心它膨脹了，連你也敢咬。”

神秘石卵不為所動，那邊雨蠻敖已經跟邪蟲交上手，掄起震靈鋤猛砸邪蟲的七寸和脖頸，開靈境的膂力加上刁鉆無比的角度，每一鋤頭都震得邪蟲翻江倒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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